高仓健为什么伟大
高-仓-健。这个曾经能够代表一种精神的名字,似乎像经年的墨水一样,在一点点地消淡。爱影者如我,亦不得不承认这个现实。原是因为,昨晚听完朋友分享来的一曲《唐狮子牡丹》,我说,这一曲里的那个声音不够man,不够高仓健。话一出口,当下我就意识到,即便勉强被视作“最后一批高仓健迷的80后”,我对man的理解,同最初,也已经走样了。
但雁过留痕,人过留声,平凡到每个具体的人,再至少也有他/她的血肉至亲可以彼此互相成为意义。何况高仓健,曾激起过长于我之年岁的那几代人的羡慕和向往。那么,高仓健是谁?又拿什么来再次说一说高仓健?——张艺谋。
高仓健与张艺谋,前者1931年生于日本福冈,后者1950年生于中国西安,生活在不同的国度,走过不同的道路,爱上过不同的人,属于各自不同的命运,可是在某个时光阶段里,因为工作的交集,他们忽然发现彼此可以惺惺相惜,流一流相同的眼泪,喝一喝同样的酒,像个真正的男人,或者如张艺谋所说的“士”。
当然,高仓健拒绝过张艺谋的邀请。
在拍摄《英雄》时,张艺谋打算请高仓健出演一位老剑客,拿着剧本到日本找他。不料高仓健看完,毫不客气地说:“这种打打杀杀的电影不是我想演的。我现在只愿意去演能够表达人与人之间真实情感的东西。”那时的张艺谋已经是不需要用什么东西来证明自己的电影大咖了,但面对这个年过古稀的老人,他突然觉得自己的一种肤浅,高仓健的耿直与坦率感动了。后来他就用了5年半的时间找寻到能打动高仓健的题材——《千里走单骑》。他们最终有了美满的影缘。
拍《千里走单骑》的时候,高仓健的戏拍完,张艺谋请他先回去休息。没料到,等到收工,张艺谋一扭头,才发现高仓健还在不远的一角站着。当时高仓健已70多岁,愣是在片场站了3个小时,陪着剧组全体工作人员继续工作。这两个男人之间也就在那一刻,突然觉得彼此相互懂得。也就是从这部戏开始,两人更建立了父子般的感情。
2008年,张艺谋在北京忙奥运会开幕式,高仓健不期而至,带来了一把宝刀。这把刀,是高仓健找了两位日本国宝级的制刀大师,花了一年时间特意为张艺谋打制。
在日本,送刀的意义是最崇高的,是男人和男人之间的情义表达。而在中国,古语不也有云“宝刀赠英雄”么?因为刀是兵器,出境需要日本军方批准,高仓健费尽心思拿到出境证明,送给张艺谋时,高仓健说:“希望它能守护你,让开幕式获得伟大成功。”知道张艺谋很忙,第二天一早,高仓健就飞回了日本。
情义远不止一把刀。回日本后,高仓健得知张艺谋压力大,竟独自一人冒着大雪驱车5小时,到东京郊外一处寺庙替张艺谋祈福,站了将近两个小时。这件事,高仓健一个字也没向张艺谋透露。如果不是后来有旁人告之,张艺谋一辈子都不会知道此事。看到这里,也许我们会浅浅说一句“高仓健低调”,但张艺谋却将其视作“真正的情义无价”,称其为“士”。
在中国文化里,“士”是一个极高的评价。所谓的士人,在战国以后,就是统治阶级中知识分子的通称。而对于知识分子,自古至今,中国人是有着明确的思想道德要求的。这种要求,国学大师钱穆先生概括为:一方面有很高的社会责任,不会动摇自己的意志;另一方面又不允许谋利济私,有道德的戒律。
以此,便能理解张艺谋何以以中国的“士”来评价高仓健。士,也是人格的代表。好比高仓健,据张艺谋回忆,高仓健对人的关怀,皆于细微处,绝不叫人为难。每次送人衣服、手表,都是先穿戴在自己身上,等到要分别时,装作漫不经心地说:“这件衣服我穿着不大合适,可能你合适些,要不你试一下?”试完了,就让对方带走。
恣笔至此,高仓健是谁重要么?我承认,这个时代的审美是不属于“老男人”的,况且,遗忘是人的一种本能。或许应该这么说,高仓健本非“雁”,亦就谈不上“痕”。又或许,他始终不曾在乎那些,毕竟,他去世前说过:“人生是一条跌宕起伏的曲线,荣誉不过是其中一点,与美好的人相遇,才是人生曲线上的点点滴滴。”
好在,在时光的不留情面之背后,我还是能够找到一些让我有底气的东西来,那就是——素来,精神是常数,历史是变数,道德是常数,审美是变数。
所以,再见啦,高仓健先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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